棍震白馬
靖安郡主。
這四個字,不輕不重,卻像四座無形的山,轟然壓下。
柴房內那股混雜著血腥、焦糊與迷香的污濁空氣,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。
蕭年那張因癲狂而扭曲的臉,肌肉猛地一抽,眼中的殺意,瞬間被一種活見鬼似的驚駭所取代。
蘇枕雪?
那個在長安城里,只配當個笑話的病秧子郡主?
那個除了喝酒,便只剩一口氣的活死人?
她怎么會在這里!
她怎么敢在這里!
他身后,那位從七品的糧馬道主簿王立民,早已嚇得魂不附體,兩股戰(zhàn)戰(zhàn),幾乎要癱軟成一灘爛泥。
他平日里見了宮里頭管事的太監(jiān),都得把腰彎到塵埃里去,如今竟一頭撞上了這位大景朝唯一的外姓郡主。
這不是沖撞的罪過,這是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,自己拿筆畫了個叉。
“郡……郡主……”
王立民的聲音抖得像九十老漢手里的簸箕:“您……您老人家怎么……”
蘇枕雪看都未看他一眼。
她的目光,死死釘在蕭年身上。
蕭年在最初的震駭過后,竟是壓下了心頭的驚濤,臉上反而浮現出一抹病態(tài)的、猙獰的冷笑。
他像是找回了主心骨,重新挺直了腰桿:“我道是誰,原來是靖安郡主?!?/p>
他用那方沾了慧明血汗的絲帕,慢條斯理地、一根一根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,動作優(yōu)雅,語氣卻充滿了刮骨的輕蔑:“郡主鳳駕金貴,深夜到訪這等腌臜之地,也不怕污了您那身從北疆帶來的酒氣?”
他上前一步,身子前傾,眼神陰鷙如鷹,聲音壓得極低,像毒蛇在耳邊吐信。
“還是說,郡主聽到了些什么不該聽的,想來替這個嘴硬的禿驢,伸張正義?”
蘇枕雪看著他,忽然笑了。
那笑容,沒有半分溫度:“蕭公子說笑了?!?/p>
她手中那根從路邊隨手折來的木棍,看似脆弱,此刻卻被她拄在地上,輕輕一點,發(fā)出一聲沉悶的響動:“本宮只是出來散散心,卻不想,竟撞見蕭公子在此,審問一個……朝廷要犯?”
她的視線,緩緩移向木架上那個氣息奄奄,不知是死是活的僧人。
“本宮倒是好奇得很。慧明師傅乃是白馬寺的賬房僧,陛下曾多次下旨,令其協(xié)同戶部清點錢糧,以昭天下公正。如此一個在佛前掛號、在君前留名的人,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,竟要勞動戶部尚書的公子,親自在這荒山野嶺,用此等手段來審問?”
她每一個字,都咬得極重。
尤其那此等二字,更是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,像一記無形的耳光,狠狠扇在蕭年的臉上。
蕭年的臉色,瞬間漲成了豬肝。
他沒想到,這個傳聞中只知買醉,不問世事的病弱郡主,竟有這般鋒利的口舌,三言兩語,便將他釘死在了私設公堂的罪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