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師兄今日來找我,是為何事?”過了片刻,祝陰方才恬淡地道,易情愈是殺氣騰騰,他便愈加平淡如水。
“你誆騙了我那么多回,心里也不曾發(fā)虛過么?”
易情從系帶上掏出一卷經(jīng)折書冊,冷笑著抖了抖。封皮上糊的紙掉了,上頭本寫的是“文易情仙傳”幾個大字兒,如今卻露出了底下包著的《云笈七簽》。這是他在書齋里搜來的,祝陰那小子只能騙他一時,不能騙他一世。
“無為觀里的華美盛景全是靠微言道人的幻法符假裝出來的,沒有譙樓、大殿,玉兔也沒睡進一間好寮房里…”
白袍少年冷聲道,“可只有你的衣衫是真的,你身上穿的赤衣外頭罩著一層上好龍綃。整個無為觀窮得響叮當,只有你富得流油。你在入門比試時明知我便是文易情,卻仍放任兇魂殺我,又編了謊話,假意說尊崇我?!?/p>
祝陰只是靜靜地聽著。
“先前一個月你又誆騙我,說師父在西崖閉關,害我在那兒足足跪了一月。可她老人家其實在東崖休養(yǎng),你就是誠心作弄我,不讓我日子過得順心遂意?!币浊橛智斑~一步,直逼到他面前,冷硬地道,“…為何?”
“甚么為何?”
“我問你——為何總要處處針對我,同我過不去!是我回觀礙了你的事么?”易情兩眼陡然怒睜,疾喝道,“你說的話全是謊話,你究竟為何要三番五次地侮弄我,又要假意尊奉我!”
易情本不是這般急躁的性子。往時他是作弄人的一方,卻也不厭惡于被人作弄。頭幾次被祝陰坑害,他心里尚且覺得無甚所謂,可當祝陰在師父之事上誑騙他時,他忽而心頭火起。
喝聲回蕩在殿閣里,水波似的回響。祝陰半個身子都在陰影里,笑容也是陰慘慘的??尚σ鈪s一點點地褪下,最終,祝陰撇下嘴角,露骨的嫌惡之色浮現(xiàn)在面上。
“師兄還不知道祝某這么做的緣由么?”
“不知?!币浊楹喍蟮卮鸬?,怒視著面前的紅衣弟子。
“因為祝某…”祝陰微揚下巴,顯露出幾分無端的傲氣,聲音冷若冰霜。
“…嫌惡極了你?!?/p>
一剎間,殿閣中寒氣四溢,騰騰殺氣凜若秋霜。祝陰身后立著的海瓊子像似是突然身形暴漲三尺,慈眉善目化作癲狂??樟蔚牡铋w里,斑斕壁畫仿佛在紅土墻上游動扭曲,云霧縹緲,龍影隱現(xiàn),四處森冷難當。
易情注視著祝陰,牙齒、雙股卻在禁不住地格格顫抖,仿佛被毒蛇覬覦的獵物。他似是第一回見到不再偽飾、不再微笑的祝陰。祝陰的神色清冷,口氣像是在對著一只螻蟻:
“祝某嫌惡透了你,見第一面時便開始憎惡你。你身上沾了妖魔穢氣,連縛魔鏈都難以掩住那教人厭憎之氣。你礙著了祝某,教祝某心愿難圓?!?/p>
“師兄,讓你入觀門是祝某生平最后悔之事,自那往后,祝某夜夜難寐,悔恨交加,時而問自己為何不在初見時就將你除去。祝某無時不刻都在想,你究竟甚么時候能下陰曹地府?”
祝陰索性不再遮掩,咬牙切齒,口唇一開一合,吐出惡毒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