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陰蹙眉:“聚沙難,散沙易。天廷若有心攫取人世福分,一夕便能毀去您九千年心血?!?/p>
這時,身旁突而傳來一個聲音。“這話對了一半。”兩人轉(zhuǎn)過頭去,卻見天穿道長端坐于火旁,平正頭身,目光沉靜,聲音柔如細雨。
天穿道長道:“從許久以前開始,天廷便已取走人間福分,在那往后,便是凡人上登天磴,自天廷竊來福運?!?/p>
易情一驚:“您是說……福運是我們……偷來的?”
“若非如此,你以為為何有這末多人欲修道升天?那是因為只有紫宮方有福分。”天穿道長徐徐地嘆息,“只是,凡人升天后,多迷亂于天宮乘肥衣輕的日子,漸而忘卻了為萬姓謀福之初心。”
“所以,興許不是你有多異乎尋常,方才遭天廷眾神擠兌。”天穿道長的目光如狹刀一般,深深刺入易情心里,“只不過是你一直牢守本心罷了?!?/p>
夜深了,祝陰再度背起他,兩人同篝火邊的眾人道別,再度踏上山徑。月光灑下來,落在地上,像一片蒼白肌膚,他們在這蒼白里行走,易情沉默不言,只是抬頭遠眺。昆侖之上,天磴已絕,那殘余的石階便如一道斷虹,永遠橫亙于穹宇中。
祝陰察覺他抬頭,問道:“師兄,您在看天磴么?”
易情含糊地應(yīng)聲。
“您該不會是欲回天廷罷?”祝陰的聲音里流露出一絲慌忙,“咱們好不容易方從那是非之地里逃出,您便又想跳回火坑里去?”
易情縮著頸子,一言不發(fā)。
“沒有福運又如何?您是神明,祝某是妖,不受福禍所囿。若您是擔憂不能再從天廷竊來福分,凡人終究會逝去,無為觀的諸位總有一日會死,您不必為他們冒這險?!弊j幱行┘绷?,連珠炮似的道?!澳睬埔娺@天書之外的世界了。雖不如書中的好,卻到底是現(xiàn)實,無論如何,總能過得下去的。”
“何況,瞧您這身子!手腳動彈不得,與廢人無異,如何能去攀天磴,上天廷?”
易情一時語塞,別過臉,道:“我確實沒甚么能付出的代價了,但若以魂心為最后的籌碼,倒也能換得一兩條手腳來?!?/p>
“您不許這樣做!”祝陰怒喝道。
這喝聲劃破寂靜夜幕,群鴉撲簌簌而起。易情亦輕顫一下,察覺到自己所言驚著師兄,祝陰放緩了聲,道:“魂心只有一枚,您那魂心再碎,祝某說不準便再補不回了。神君大人,祝某不想再與您……陰陽兩隔。”
一片靜默里,他們踏著薄紗似的月光,緩步而行。
良久,易情卻搖頭道,“祝陰,我大抵還是會上天磴的,不管需付出甚么代價?!?/p>
“為何?”祝陰的聲音里帶著恐懼和失落?!澳抢镉芯胖叵觯幸皇f天兵,比天書中描繪得更為可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