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陰笑道:“在床上留。”
還未等易情答話,他便把易情一顙,推到竹壁邊,霸道地將寢衣扯過來大半,將自己裹起,狡黠地道:“師兄,晚安?!?/p>
易情被他扯去被兒,身上無一點(diǎn)遮蔽。正是初冬時候,他凍得牙齒格格打戰(zhàn),玉兔被凍得大哭,眼淚洇濕了胸前一片。易情身上更冷,可心里卻燒起了熊熊怒火,他騰地坐起,一腳把祝陰踹下了床,將寢衣扯過來,卷著自己舒舒服服地睡下。
“師弟,莫再折騰,早些安歇了罷?!彼靡庋笱蟮氐?,翻了個身,面向竹棚壁。
遭他一踹,祝陰滾落床下,亦是大惱。他爬上床榻,將易情身上的寢衣扒去,蓋在自己身上。易情咬他的手背,兇惡地嚎叫。兩人對彼此拳打腳踢,可礙于紅線,又不敢將對方打得太狠。
易情拿木枕砸祝陰,叫道,“你這寄人籬下的賴皮長蟲!占了我的床,還敢這么放肆!”
祝陰一拳搗上易情的面頰,教他在床上翻了幾個跌,咬牙切齒地道:“誰叫你不斷緣線?要是斷了那線,祝某還要屈居于此?神君大人的神龕只能放這鼠穴狗洞之中,真是教祝某心如刀割!”
兩人打得不可開交,三足烏和玉兔蜷在一旁。三足烏傲慢地叫道:“兩個蠢蛋!”
玉兔很是慌張,縮成了一只小小的毛團(tuán),兩只漆溜溜的眼不住轉(zhuǎn)動,咕噥道,“他們是不是要爭著吃我?是要紅燒,還是清蒸?”
打了好一會兒,終究是易情占了上風(fēng)。易情雖氣力不及祝陰,心眼卻壞,泥鰍一樣滑溜溜地四躥,教祝陰總打不著,還拿茅草搔祝陰的胳肢窩。祝陰再一次被踢下了床榻,摔了個四仰八叉。
易情居高臨下,洋洋得意地睥睨他,叉手道:“我贏了,師弟,這回你總服氣了罷?你要是再來侵占我的地兒,我還會打你個屁滾尿流!”說著,便又和衣躺下,再不看祝陰一眼。
祝陰恨得牙癢癢,可一抬頭,卻覺涼風(fēng)自棚縫間鉆入,拂過沉香木神龕里的泥像。他始覺自己正在神君神像之前,方才那一場胡鬧已算的隨意放肆,于是便咬著牙,緩緩站起身來,慢慢踱至神君像前。
他向著那穆靜的神像,忽而有些怔神。
入凡世已有十年,雙目被少司命下了禁制,他再不能認(rèn)出神君的形貌。他時而覺得光陰如箭飛逝,時而又覺度日如年。
神君大人究竟在何處,又可還安好?
疑問如亂麻糾纏心頭,他日思夜想,幾近發(fā)狂??蔁o人能給他答案,他只能在這天穹之下盤旋,與神君重逢之日仿佛永遠(yuǎn)不會到來。
許久,一行清淚淌過臉頰。
月靜風(fēng)清,疏疏風(fēng)聲拂過竹棚,滿世界仿佛一片清寂。
易情睡得淺,于朦朧中忽聽得窸窸窣窣的噎泣聲,像檐角垂落的淅瀝細(xì)雨聲,擾得他心煩。他強(qiáng)打精神,自床上探出腦袋,卻見如絲如縷的月光里,祝陰跪于蒲墊之上,向著神龕里的神像虔敬地叩首,一下又一下,仿佛永不止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