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刀鋒般凌厲的笑容自他臉上浮現(xiàn)。龍駒愕然,仿佛在那對眼里望出了夜闌時的明光。
他說。
“…掌天命、爵命、人命,是為大司命。”
——
月黑雨細(xì),夜色如水。
白袍少年踩過青石階,拄著黎杖,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幽草里。雪白的影子趔趄著向前,像一抹縹緲的山間水霧。
他站在松林之間,見了圍在天壇山下的靈鬼官,也不見怪,只淡聲道:“隨我來。”于是回身便走,單薄的身影行入夜色之中。
龍駒與其余靈鬼官面面相覷,有靈鬼官遲疑道:“龍駒大人,此人…”
“跟上他?!饼堮x面無表情,“神君延請,不得不去?!?/p>
眾神官只得緊隨而上,踩著那白袍少年的腳步前行。靈鬼官是天廷的武將,又是神官的末席,與位列五祀之一的大司命相比,自然是企踵難及。
白石踩著碎步跟上,在龍駒背后輕聲發(fā)問,“龍駒大人,那位…方才說他是……”
“是大司命?!饼堮x沉聲道,“方才我不是已說了么?耳朵聽不見的話,便摘下來罷,莫要掛在腦袋上當(dāng)作累贅?!?/p>
白石咬著唇,心頭擂鼓一般咚咚狂震。他記得自己曾見過一回這人,那時他赴大梁除鬼王弓槃荼,從其巨口中揪出了祝陰與此人,還將這人當(dāng)作肉墊,踩在腳下。白石憶起當(dāng)時的光景,祝陰喚此人作“師兄”,可他瞧這人垢面蓬頭,又只會卑葸地竊笑,怎有神君的模樣?
但今日一見,昔日那羸形邋遢的人兒洗了面,束起了發(fā),一身雪衣,周身如泛靈光。白石一眼望去,竟從他身上瞧出些翩翩不凡的氣度來了。
掌人壽夭,翻手為云、覆手為雨的大司命,白石昔日里只敢在云邊遠(yuǎn)眺那身影。大司命乘駕玄云,扶搖登臨,傲睨蒼生,興許在他眼里,靈鬼官亦如地上螻蟻無甚分別。
白袍少年走入了巖穴之中,靈鬼官們張皇四顧,一個個拔出腰間降妖劍,彼此貼著背,謹(jǐn)慎地前行。行了幾步,忽覺眼前微微有光,繼而發(fā)覺是洞天石扉,訇然中開。三清鈴聲牽牽綿綿,文殊九宮八卦陣刻于腳下,護法真君像巍然聳立,丁香淡雅之氣如煙如霧,縈繞巖窟。靈鬼官疾步追上,左顧右盼,心中不安且驚奇,只覺如在云峰宮中。
月光從洞頂流下,像一道素練,款款落在巖洞中央的紫檀書案上。
白袍少年踉蹌著走過去,拉開官帽椅,舉手示意道:“坐?!?/p>
書案對面只有一張小馬扎。
話不必說,這僅有一張的座椅是給靈鬼官們坐的。靈鬼官們大眼瞪小眼,一時如鯁在喉,語塞難言。龍駒卻目不斜視,徑直邁步走了過去,扶著膝猛地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