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不必說,這僅有一張的座椅是給靈鬼官們坐的。靈鬼官們大眼瞪小眼,一時(shí)如鯁在喉,語(yǔ)塞難言。龍駒卻目不斜視,徑直邁步走了過去,扶著膝猛地坐下。
他身形魁偉,哪怕是坐在一張小小馬扎上,也正恰和那少年齊平。其余靈鬼官緊肅地提劍上前,卻被龍駒抬手屏退。
望著書案對(duì)面的那人,龍駒沉聲道:“大司命,別來無恙?”
文易情撐著臉,道,“客套話便免了罷。”他略略傾身,抬手示意,“不過各位遠(yuǎn)道而來,寒舍卻無酒饌相待,不才著實(shí)慚愧,便奉清茶一杯,望諸位笑納。”
話音方落,靈鬼官們忽覺眼前水墨如煙,淡淺墨痕在眼前積聚,化作一只只壓手瓷杯。每一位靈鬼官面前都憑空出現(xiàn)了如此一只茶杯,其中盛的仙茶香馥,勾人心魂。
鮮亮的茶湯里映出了靈鬼官們驚疑的眼。龍駒眼前亦憑空冒出了一只壓手杯,他心下略驚,卻明白這是大司命的寶術(shù)使然。“形諸筆墨”,那是一個(gè)能隨心改易天地萬物的可怖寶術(shù),只消用筆一畫,世間萬物便能信手拈來。
“神君不許卑職說客套話,自己卻奉客套茶了么?”龍駒咧嘴一笑,“這茶,也恕卑職免了?!?/p>
他忽見文易情微微一笑,笑意似春風(fēng)拂皺碧水。靈鬼官之首心頭猛震,大司命不茍言笑,哪怕是笑,也是皮笑肉不笑。心仿佛在胸膛里隆隆震響。他曾遭夔龍、九馗龍圍斗,那時(shí)他被龍首啃得肚破腸流,命懸一線,可那時(shí)的驚險(xiǎn)卻不及今夜與大司命對(duì)坐。
白袍少年和氣地道,“那咱們便開門見山,直入正題罷。”他略略偏過頭,“你們是來殺我的么?”
靜默像一片寒霜,落在了他們之間。巖洞里靜悄悄的,只聽得三清鈴清脆的搖曳聲。
龍駒捏緊了下袴膝頭,過了許久,突而揚(yáng)唇道,“大司命,卑職不過是接了屬下小簡(jiǎn),來除天壇山上的水鬼,您莫要見怪。”
“除天壇山的水鬼,需要這么興師動(dòng)眾么?”文易情道,“還有,不必稱我‘大司命’,我早被罷黜,如今不過是戴罪之身?!?/p>
“可天廷里司命一職仍舊空缺,想必是太上帝盼著您歸返天廷,正…虛位以待?!?/p>
真是奇事,龍駒暗想。他覺得眼前這少年面帶微笑,口氣和緩,卻教他提心吊膽。
文易情徐徐地嘆氣,道:“我方才不是已說了么?莫要說客套話。”
他忽而往官帽椅背上一仰,翹起靴尖,道:“說,甚么時(shí)候要?dú)⑽???/p>
像是有一串秤砣砸在了心上,雷霆似的威壓散開,靈鬼官眾不由自主的觳觫起來。
龍駒不動(dòng)如山,沉穩(wěn)地發(fā)笑,兩眼像狼瞳一般發(fā)亮。他再不掩飾:“今晚!”
他在聽聞祝陰給白石報(bào)信,閱了那書簡(jiǎn)之后,篤定天壇山上定有些古怪。太上帝的心腹之患竟真在天壇山,今夜他可真算得釣上了一尾肥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