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穿道長搖了搖頭,“我不會去你的生辰宴的。我不認字,不愛念書,給你取字,比升天還難?!?/p>
那婆子躡著小腳回來了,湊近文公子耳旁嘀嘀咕咕地說了兩聲。文公子從她手里接過荷包,笑盈盈地舉起來,遞給天穿道長,罷了,又摸出一張銀票,展給少女看。
“你看上面寫的是甚么字?”
“‘憑票面付市錢五千文’?!碧齑┑篱L說。
文公子將銀票塞進她手里,微笑道:
“你看,你還是識字的罷?記得來生辰宴?!?/p>
——
天穿道長揣著銀票,乘傘劍飛回天壇山。
雨過潮平,王屋湖如未磨鏡面。天地間水霧朦朧,宛覆天女薄紗。天壇山水青樹碧,蒼蒼郁郁。
她一面御劍,一面想方才文公子說的話:生辰宴是他人生中的頭等大事。
那她呢?她的人生頭等大事又是甚么?
修了無情道后,世上的一切漸而變得無謂。黑白、上下、枯榮、陰陽,一切在她的心里變得混沌。她已攀至山峰,接下來卻無路可走。修了無情道,馭五柄仙劍后又怎樣?她的日子會因此而起風(fēng)瀾么?
不會。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。她會一如既往地在無為觀里過日子,一如既往地下山,一如既往地將前來行刺的地棍打趴。迷茫像瘋狂孳生的藤蔓,盤上心頭。
回到無為觀,天穿道長神魂出竅,木呆呆地下劍。她到荊梁屋后刈草,一面割一面問自己道:
“甚么是我人生的頭等大事?”
她去井邊擔(dān)水,又喃喃道:“我接下來要做甚么?”拿起笤帚掃山門時又道,“我人生要尋求的是甚么?”
一個聲音忽在耳旁響起,亮堂堂的,像有銅鑼敲響:“人生的頭等大事,自然便是吃飯!”
那聲音又中氣十足地道:“你人生里尋求的,不過是一日三餐,終日飽食;你接下來要做的事兒,便是吃上一碗熱騰騰的米飯!”
這聲音似曾相識,天穿道長停下手中笤帚,轉(zhuǎn)身一看,卻見自己不知何時已掃至庖屋。灶臺前立著個青褐衣少年,粗眉像盤在臉上的兩條蠶,目光如點亮的燈籠,炯炯有神,正是那曾在山下纏著她行騙的道士少年!
天穿道長當(dāng)即面冷如霜,后退一步,將笤帚護在身前,“你怎么入無為觀來的?”
那少年道:“用兩條腿,走進來的。進來時你在發(fā)呆,我便不好擾你,瞧瞧地走過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