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少年道:“用兩條腿,走進來的。進來時你在發(fā)呆,我便不好擾你,瞧瞧地走過來了?!?/p>
“你來尋我做甚么?”天穿道長兩手握著笤帚,擺出利刃起勢的模樣,警戒非常,“來劫我的大米?”
這名兒叫胡周的少年撓了撓腦袋,赧然道:“我來瞧你今日有沒有錢供我行騙,有沒有變作個富甲一方的闊綽小姐。略一探聽,卻發(fā)覺你早成了個遠近聞名的名人。你是叫天穿道長,是罷?沒人敢上無為觀里進香,因他們說這觀里供的不是菩薩,也不是老子孔子,卻是個食人的女魔頭。如今我上山來,卻發(fā)覺流言可憎,他們在騙我?!?/p>
“騙你甚么了?”
胡周齜牙而笑,“這山里沒有女魔頭,倒有個女仙子?!?/p>
劍光一閃,削薄了胡周頂上一寸頭毛。
紙傘裂出一瓣,飛劍如蝶盤旋。胡周被嚇得屁滾尿流,慌忙大叫,“救命,救命!看來還是個女魔頭!”
天穿道長面無表情地說:“死人才能作仙子。你稱我作仙子,是在咒我死么?狠毒的小賊?!?/p>
胡周對她三拜九叩,“對不住吶,是小的嘴抹了太多油。當騙棍久了,免不得說些胡話,是職業(yè)病吶。您不是仙子,是活閻王。”聽了這話,天穿道長方才滿意地收劍。
遭方才那一鬧,屋中煙塵四起。天穿道長又道,“你回去罷,我今兒沒錢,明兒也不會有錢,我的最后一枚錢早予你了,往后你休想在我這里詐到一滴油水了?!?/p>
這胡周雖生得一副憨實面相,卻笑得很是狡詐:“女俠,活閻王,油水早晚都會有的嘛。我看人準,您有生財之道,總會榮華富貴的。更何況鷺鷥腿上能剝精肉,蚊子肚里可刳油脂,咱倆在這天壇山頭擠擠,總能活下去的。”
天穿道長淡漠的目光落向他的身后。她望見胡周背著的貨架里沒了造假字畫,也沒了石頭燈球,取而代之的是兩床裂布衾,一只蘆花枕頭。
“你不僅要詐我錢,還想詐一個落腳的地兒?”天穿道長開口了,心頭忽而變得很燙,像有火苗在燒,她想那叫怒火。
胡周訕笑,“小的本來睡在橋洞里,不想近來衛(wèi)河漲水,橋洞被淹,遂無處可去了。小的本欲上山落草,或是剃發(fā)為僧的,這不是瞧見熟人了么?哪怕是做僧驢禿瓢,還是做熟人家的禿瓢好?!?/p>
天穿道長冷冷地看著他:“我憑甚么要留下你?留下一個騙棍?”
胡周卻道:“憑這個?!?/p>
說著,他便掀開飯敦,只嗅得一陣溫香撲鼻而來,天穿道長的眼睛緩緩睜大,她望見敦里盛著許多白花花的米飯,粒粒飽滿,宛若珍珠。兩小碟切腌菜放在一旁,是黃瓜拌辣椒與蒜蘿卜,皆散著誘人鮮香。
天穿道長不曾見過這么好的飯,因她燒出來的飯皆如炭渣,只能劫別人的飯來吃。
胡周胸有成竹道,“我會煮飯,會切菜,會幫你浣衣,替你采買。劈柴擔水這類的粗活雖不在話下,可我也有補衣繡花兒的絕活兒……”
“微言道人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