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婉見他回去了,便將一直在她懷里鉆來鉆去撒嬌的石榴放回到地上,拍拍它腦袋示意它自己跑著玩,隨后轉(zhuǎn)身也到火堆旁坐下,伸手烤了烤火,問道:“可有什么不大清楚的地方?”
叢雨原是轉(zhuǎn)頭瞧著完顏異離開的方向,聞言回了神,“哦”,她湊過頭去,往前翻了幾頁,將幾處不太懂的地方指給鄭婉瞧,“這幾處?!?/p>
鄭婉簡單看了一遍,隨后逐一給她解釋明白,又在一旁陪著她往后看了些,等到在一旁亂跑亂跳的石榴也玩夠了,鉆回她懷里打了個哈欠,她才又抬眸瞧了瞧月色,“今日就先到這里,早些回去歇著吧。”
想到叢雨是要一個人在后面那輛馬車睡,鄭婉頓了頓,又叮囑了一句,“若有不便之處,不要憋著,先同我說也無妨?!?/p>
見叢雨一一答應下來,她便點點頭回了車廂。
鄭婉回去的時候,完顏異正靠在一側(cè),垂眸安靜處理公務。
原本車廂正中間的矮桌已被撤了出去,大約馬車里有應對相對情況的精巧機關,眼下已鋪成了一張尺寸剛剛好的車床,不會有太多不舒服之處。
見鄭婉回來,完顏異抬眸,隨手將手里的公文放低,收了起來。
鄭婉將石榴彎腰放到角落里,接著放好氅衣,左右仍是有些疲憊,索性也沒再做旁的,簡單松了松筋骨,便回了完顏異身側(cè),安靜側(cè)躺下來,整個縮到被褥里,微微綣著身子發(fā)呆。
完顏異坐在她身邊,垂眸瞧了她一會兒,接著抬手,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摸起她耳側(cè)的長發(fā)。
對于這種總想觸碰鄭婉的心情,自萌芽開始,他便沒有克制過。
她身姿是佼佼出塵的秀麗,生得濃順鴉羽般的長發(fā),形狀秀婉清麗的側(cè)頰,和柔軟纖長的睫毛,此刻淡淡的燈影下,有種清川靈玉的美,幾乎讓人無法挪開目光。
但完顏異其實更多是在瞧她這樣一言不發(fā)時,骨子里如水一般涼薄的氣質(zhì)。
像濃霧中只見其形,卻難以掌舵靠近的燈塔,有獨身立于風雨中安靜守樵的疏離。
她仍是很輕的年紀,其實不該有這樣鮮明的,死生無懼的淡漠感。
青年修長溫熱的手指一抬,隔空勾勒了一下她微垂的眉眼。
他曾因兩人的相似性而停駐,但細思過往,得知這份相似性的勾勒來源,眼下再度凝視她的這份安靜,心臟便總有細密而無法避免的壓抑感,仿佛巨石傾頂,難以逃離。
那段路他走來已是幾度瀕臨墮淵,遑論鄭婉。
狹小的空間外,風聲裹寒帶霜,過疆肆虐。
完顏異沒有叫停自己安靜延伸的思緒。
他在想,她口中那段簡單的,短短半日車程便可以概述的過往,其中似今夜般不曾被她詳論的無邊寒夜,大抵如河邊砂礫般數(shù)不勝數(shù)。
于是一層層剖析下來的心情,解離掉作為旁觀者欲伸手卻錯位的身不在局,也只剩眼下全無所用的碰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