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空有愿望又有甚么用呢?我現(xiàn)在的愿望就是往你臉上狠狠搗一拳,可你看我現(xiàn)在做得到么?”小泥巴說,掙動起來,身上的鐵鏈叮叮當當?shù)仨懼?/p>
“一時的愿望可能沒甚么用,可經年累月的、強烈的愿望會改變命格?!蔽墓虞p聲說,“所以我一定是上輩子、上上輩子犯了甚么過錯,這輩子才落到這等下場。”
“不錯!”燭陰的聲音突而從小泥巴胸口傳來,小泥巴心頭一慌,方想遮掩,可那蛇腦袋已得意地探出來了,“老子日思夜想了幾千年,要做那九重霄上的太上帝,下輩子準能登基踐祚!”
文公子望見燭陰,略略一驚,旋即釋然地一笑。他問小泥巴,“你呢,除了往我臉上搗一拳以外,你還有甚么想法?下輩子想做甚么樣的人?”
“做人便舒坦了么?”小泥巴嘆氣,“說不準做精怪還自在快活些?!?/p>
他想了想,道,“下輩子便讓我做個小妖怪罷。”
孤舟尚泳海
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呢?
小泥巴在地牢里小憩時,這個念頭如撞在窟壁上的回音,在心里回旋。他做了個夢,恍惚間,草青柳黃,曉霧濛濛,他已置身于天壇山上。
他夢見自己坐在荊梁屋前的石階上,與其說是夢,倒像是一段過去的記憶。那時天色微明,淅淅瀝瀝地落著雨。行篋沾了泥,放在身旁。他和微言道人坐在雨里,山海的輪廓在霧里抹得極淡,像一幅流動的水墨畫。
“易情,你會不會覺得待在咱們這兒教你委屈了?”微言道人望著雨,喃喃問道。
“不會,您為甚么說這些話?”那時的小泥巴趕忙道,“我留在天壇山便似是前世修了大德,感激還來不及,怎會委屈?”
“咱們門派便似個湊合搭起的草臺子,既無升天宏愿,也無甚經典可學,待在這里并無前途,即便如此,你也愿自稱作無為觀弟子么?”
小泥巴笑了,“道人,你瞧前數(shù)百代鑄得神跡的人物,也不全是勢家子弟、王侯將相。我覺得我待在無為觀里就挺好,能在這兒吃飽穿暖,這便是我的愿望?!?/p>
白須老頭兒徐徐吁氣,臉上緩緩浮現(xiàn)出一個微笑:
“這也是我的愿望。”
老人望著雨點如淚珠般自穹頂潸潸而落,打在松林里,滾在芭苴葉上,發(fā)出清妍之聲。雨落下后,大地便不會再干瘠,土縫里終會抽出新芽。于是他會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飄雨清晨,那時尚在荒年,四處餓殍枕藉,他的娘親周寧寧在他面前平靜地逝去。于是他也會想起他的愿望,正如那收留他的破道觀里貼著的楹聯(lián)一般:“渡江一葦濟時心?!?/p>